题识：雍正四年秋七月闽中黄慎写。|钤印：「黄慎」、「恭懋」 |闽中妙手黄公懋扬州调粉画神仙|——析东瀛藏黄慎工笔人物精品《三星聚瑞图》|广田冈 文|清代扬州画派的重要画家黄慎的人物题材作品因其独有的新意和亲和力历来受到藏家们的喜爱各公私收藏机构均有佳作存世。笔者近日获观东瀛旧藏黄慎工笔重彩人物佳构《三星聚瑞图》幸甚！|此作系黄慎的宏幅巨制纵196.3厘米横115.5厘米绢本质地清代装裱型制或明治、大正时期由中国流至日本全幅以富丽工致的笔法绘出洋溢着富贵祥瑞、平和富足的美好寓意。画幅之中以“品”字构图罗列穿插大小共8位人物布局紧凑而不失稳重大气显示出黄慎布局经营的过人之处。画作表现的主体是汉族民间信仰中的三位福神“福”、“禄”、“寿”三星画面正中头戴乌冠挺立微躬捻须晗目者正是掌管功名利禄的禄星禄星身着灰青色水龙纹官服其身后有侍女执掌扇侍女低额垂目身形微顷于另侧神情静谧而娇羞手中掌扇以石青打底上绘金龙金凤既象征着权威也是吉祥的意味黄慎笔下的禄星除了带有官员的威严也不失古代文人的儒雅之气。禄星的左手侧头戴黑色纱罗便帽怀抱孩童者即是能给人间带来幸福的福星正所谓天官赐福其所抱婴孩着龙纹朱衣胸前挂玉璧神态极为欢欣毫无疑问是一位“贵子”多子亦多福。与禄、福二星相望鹤发高额宽袍矮身的寿星是也也即南极仙翁仙翁手捧仙桃寿上加寿。寿星与禄星同侧另绘有男仆手捧插有牡丹的花瓶取意“平安富贵”。福星身旁还绘有两名童子其一着红衣其一着绿衣红衣孩童一手抚瑞兽麒麟之首正与另一童子聚睛手中花朵似“拈花微笑”。麒麟是东方瑞兽本身就寓意着太平盛世、福寿安康黄慎笔下的神兽神趣天成其身系葫芦、灵芝、荷花、桃花等各种瑞物都代表了各种极美好的祝福。| “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熏。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 1 这是黄慎所写的一首《维扬竹枝词》黄慎的一生两寓扬州鬻画、交友、买宅、纳妾、游湖、赋诗、赏花⋯⋯人生的美好和对于扬州的深爱在这首诗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扬州古称“邗”自古以来即为交通便利的富庶之地及至清代康雍干三朝政局稳定加之盐业和漕运的兴盛扬州因此成为不可替代的东南重镇。与繁荣的商品经济相呼应的是逐渐兴盛的文化活动富裕的盐商们建造园林、收藏书画古玩、演绎戏曲、举办诗文宴集一时间扬州城成为长江下游最富有活力的文化中心吸引了举国南北的艺文能人贤士前来定居扬州画坛遂盛极一时。清代中期“扬州画派”的崛起象征着新兴市民审美需求的兴起从讲求个性抒发、入世化、雅俗共赏等方面给既有的绘画传统带来了新的立意。从清初至乾隆末年画史留名的扬州本地和寓居扬州的外地画家约有一百数十人黄慎则是个中翘楚是当仁不让的“扬州画派”代表性画家。|黄慎是一位平民出生的优秀职业画家其祖籍福建宁化雍正二年（1724年38岁）黄慎来到扬州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定居扬州居扬州十年十年功成他从一位外地前来扬州卖画的无名画匠逐渐成长为可堪代表扬州画坛的丹青妙手。雍正十二年黄慎返乡直至乾隆十六年65岁的黄慎再次回到扬州其名更盛。前后两次寓居扬州的十六年岁月才是真正地开启和奠定了黄慎作为一位扬名画史、诗书画兼备的著名画家的时代。综观黄慎的绘画艺术成就他是一位全能型画家人物、山水、花鸟无所不能而且均有精彩的作品存世仅从造型能力这一方面来讲黄慎或许已高出其他同时代的扬州画派画家不少这得益于他早年以写真为业长期的肖像画创作锤炼了他的观察能力与造型能力奠定了高超的画技。善于创作巨集幅人物故事题材作品也是黄慎绘画成就的一个显著特点。如以《扬州八怪现存画目》为依据共记黄慎的存世作品481件而人物画（包括含有人物的山水题材作品）则占到近二分之一约239件黄慎在人物画创作方面的惊人禀赋由此可见。|从描绘的题材内容来看黄慎的人物画创作涉猎极其广泛大略可分三大类：历史典故、民间传说及道释人物、带有现实观照的人物创作。因此“伯牙鼓琴”、“商山四皓”、“伯乐相马”、“风尘三侠”、“钟馗嫁妹”、“伏生授经”、“八仙”、“福星”、“寿星”、“麻姑”等等都是黄慎擅长描绘的对象黄慎的绘画风格面貌亦是能工能写非常全面。若以风格的演变沿革来区分其人物画面貌则可分为工笔人物、兼工带写人物、写意人物、大写意人物四类。关于黄慎的师承客观的讲是得益与写真刻苦自学转益多家之后的成功。画史上记述黄慎早年从师同乡上官周这一点虽无史料可以证实但其早年画作受到上官周影响却是可信的。他早年的画作“师上官周为工笔人物”或“初学上官周竹庄为工细人物山水”。|存世的黄慎人物画作品之中最早的作品是《陈子昂碎琴图》（现藏首都博物馆）作于康熙五十八年（33岁1719年）是为工笔人物作品3 其33岁之前的写真肖像作品不得见。33岁至37岁之间黄慎游历多地其间已创作有历史故实题材的作品作品面貌仍以工笔为主间有少量半工半写和小写意的人物作品。38岁居扬州之后工笔人物和写意人物兼有；中年之后逐渐以写意人物为主要面貌但仍创作工笔人物；晚年则以草书笔法入画脱十八描窠臼人物恣意放纵但最晚至乾隆二十九年78岁的黄慎仍有工笔人物作品。对于黄慎来说这是他人物画创作变化的一般规律即随着岁月的增长其风格的追求逐步从工笔发展至写意但此亦并非一成不变的铁律其最终还取决于创作本身的需求。|在本幅《三星聚瑞图》（图1）画幅的左下侧黄慎款署：“雍正四年秋七月闽中黄慎写。”黄慎的书法风格初学钟繇、二王并参唐人楷法后受怀素启发逐渐由楷入行乃至狂草。雍正四年即1726年黄慎四十岁是寓居扬州的第三年。黄慎的款署书体青年与中年时期楷书、行书、草书均有晚年款书则多以草书面貌为主。雍正年间以楷书落款的作品不在少数如《金带围图》（雍正二年上海博物馆）、《纪游图山水册》（雍正十二年广东省博物馆藏）（图2）、《山水人物册》等（雍正十三年故宫博物院藏）（图3）即使在乾隆年间仍有不少作品以楷书落款如《山水人物册》（乾隆二年广东省博物馆）其书体均为脱胎于钟繇的楷书体而本幅《三星聚瑞图》落款书风正是黄慎带有钟繇风貌的楷书体与前述几件作品的书风无异。本幅作品款题下方钤有两方朱文印章其一为：“黄慎”其二为：“躬懋”也可参照黄慎传世作品印鉴《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黄慎第15、19两印。关于黄慎人物画作品的风格流变前文已有概述雍正年前后黄慎仍创作工笔人物直至乾隆年间也仍有工笔人物作品存世。|本幅作品之中人物的开脸长圆敦实正是黄慎惯常的笔法开门见山。黄慎的工笔人物作品人物线条多从铁线描和钉头鼠尾描变化而来交替使用十分生动本幅《三星聚瑞图》中三星及侍女孩童的线条勾勒之法正是如此这也是黄慎典型风格的印证。|雍正五年（1727年）黄慎创作过两幅大尺幅工笔绢本作品《八仙》其一藏于泰州博物馆另一件藏苏州博物馆两件《八仙》大同小异但其人物绘法衣物纹饰与本幅《三星聚瑞图》（图4）多有相近之处。以泰州博物馆藏《八仙》为参照（图5）其所绘八位神仙亦采用聚合式的构图方式主要人物占据主要位置次要人物间或穿插人物或立或屈身从面部神情到身躯动态各有千秋栩栩如生其经营布局的手法与本幅《三星聚瑞图》伯仲之间。《三星聚瑞图》中后立者禄星面向画幅左侧微顷《八仙》图中后立若文人者为吕洞宾同样是面向画幅左倾两者的动态身形竟如此相似。再细看禄星和吕洞宾的面部描绘开脸方式如出一辙脸型、眉、眼、鼻、唇、耳、长须风格完全一致均出黄慎之手。相似的还有《三星聚瑞图》中侍女的开脸和动态与《八仙》中何仙姑的开脸和动态都是瘿瓢手笔唯《三星聚瑞图》中女子以铅白敷面更显富贵何仙姑则略清秀。有趣的是在黄慎的笔下表现同样都带有官家气息的曹国舅和禄星他们都身着同样的水龙纹官服两者官服的画法几乎一样。无独有偶可以看到《三星聚瑞图》中寿星和福星的衣着纹饰其裙裾上的团花几何纹样与《八仙》中何仙姑的衣着纹饰也同样相似可见黄慎在表现同类型人物题材绘画之时创作手法也多有互通之处。|《三星聚瑞图》与《八仙》两件工笔人物作品均为大尺幅绢本作品创作年代相差一年虽然前者更凸显富贵华丽之气后者重视体现神仙逸气但风格上两者颇多共通之处正可互为印证。另有黄慎所作工笔人物《天官赐福图》（绢本扬州博物馆藏）（图6）此作作于雍正壬子（1732年）虽晚于《三星聚瑞图》但在创作风格上仍保持了黄慎工笔人物画的一致性。此件作品描绘的正是禄星画中禄星身穿朱色龙纹官服其面部画法和姿态与《三星聚瑞图》中的禄星毫无两样。禄星身旁手捧花瓶牡丹的男仆也让人联想起了《三星聚瑞图》中的同样人物黄慎在同类题材作品中创作手法的一贯性也由此可见。|三星齐聚意味着得禄、多福、高寿这就是古代中国最为祥瑞也最为圆满的美好祝愿。黄慎在这幅《三星聚瑞图》中极尽描绘之能事十八般武艺尽出从各个人物的神态特征配饰的穿插安排乃至每个人物服饰纹样的描写面面俱到而又紧扣“祥瑞富贵”的主题这件作品在黄慎现存的工笔人物作品中应该是最能体现“富贵精致”面目的一件。在寓居扬州的第三年即创作了这么一件精彩卓绝的作品可以想见当年向黄慎订制这件作品的是一位何等富有或者显赫的人物惜无旁证徒生遗憾。毫无疑问《三星聚瑞图》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黄慎工笔重彩人物画精品代表了他由青年过渡到中年时期的人物画高超水准。||黄慎（1687-约1772年）初名黄盛字公懋亦作躬懋后更名黄慎改字恭寿号瘿瓢山人别号放亭、砚耕、东海布衣、苍玉洞人、糊涂居士等。||1.《维扬竹枝词》见《蛟湖诗钞校注》（清）黄慎丘幼宣校注海峡文艺出版社1989年。|2. 见《扬州八怪现存画目》王凤珠、周积寅编江苏美术出版社1991年。|3. 参见丘幼宣《黄慎早期工笔人物扇画“碎琴图”发现记》、载《扬州八怪考辨集》薛永年编江苏美术出版社1992年。|4. 关于黄慎卒年画史说法不一现多采用丘幼宣《瘿瓢山人黄慎年谱》所考即黄慎最晚逝于1772年86岁。见《扬州八怪年谱》第175页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年。